巴士總站長長的候車人龍中,儀站在龍頭位置。可是,在儀與排第二位的女子之間,竟隔著一大段的距離。
然而,儀絲毫沒有在意這個現象。這半年以來,每逢候車或排隊甚麼的,站在她身後的人,總會跟她保持一段距離。她早已見慣不怪──也許,她根本就視而不見。
儀在外表上沒有甚麼問題,甚至說得上是相貌娟好。雖已不屬青春少艾,仍是風韻不減當年。
儀沒空理會這些,嘴裡慣常不斷的唸唸有詞,說得起勁時聲浪難免會大一點。除了偶爾會用凌厲而充滿怨毒的眼神望向身邊的人外,基本上是完全沉溺於個人的世界裡。
上車後,她選擇坐在上層接近車尾的位置。雖然接著上車的乘客很多,卻依然沒有人坐在她的身邊──這一點,她也是早就習慣了!
當然,以前絕不是這樣的。
半年前,儀還一直跟丈夫非常恩愛的住在一起。直至某天,她外出回家,赫然發現丈夫跟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,赤條條的躺在她倆的睡牀上。
從此,她的世界──更準確點說,她的人生──便毁滅了。
之後,她搬回娘家居住。可是,卻變了另一個人。
以往溫柔良善的儀不見了,換來的是一個表情猙獰,終日喃喃自語,口出惡言,「賤男人」、「死X街」、「X家剷」、「去死吧」等不絕於口的可怕女人。
巴士已開出十幾分鐘了,儀一如往常的自言自語,繼續七情上面、慷慨激昂的說著那些髒話,身邊的座位照舊的空著。
此時,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上車了。他一直朝車尾的位置走去,並施施然的坐在儀身旁的那個座位上。
附近的乘客紛紛對這位男子投以注目禮,眼神裡與其說是含著敬佩,倒不如說是狐疑與好奇。
「賤男人!」儀的一聲呼喝打破了悶局。緊接著的,是一眾不安或等看好戲的目光。
「妳認識我嗎?」那位被罵的男子卻是出奇的冷靜,嘴角還帶著微笑,完全無視儀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。
「所有男人都是賤人、都是X街,都該死……去死啦!」儀只顧歇斯底里的嚷著。
「妳當然不認識我,」那男子仍是不為所動,並從懷中掏出一面古樸的鏡子,「妳連自己也不認識了!」說著把鏡子舉起,正對着儀的臉孔。
儀怔了一下,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。過了一會,突然像被甚麼嚇倒一般,大叫了一聲,並一手撥開那面鏡子。
儀確是被嚇倒了。這半年以來,她便沒有照過鏡子。此刻她在鏡中看到的那個人,不但面目猙獰,且一臉憔悴,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。
這個「她」,是那麼的陌生,令她感到強烈的不安,只想這個畫面立刻從眼前消失。
「這塊鏡子可以拿走,妳也可以不看這塊鏡子,」那男子靜靜地說道,「但鏡中的那個她,卻不會消失──除非,妳真的想她消失。」
儀此時已沒有那麼猙獰了,反而是一臉的痛苦與茫然。
「現在,妳再看看這面鏡子。」男子這次把鏡子反過來,把另一面向著儀。這次儀看到的,是她的家人和朋友,他們都是一臉的憂慮與傷感。
儀出神地看著,慢慢的,淚水爬滿了她的臉。過了不久,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可是,那男子反倒笑了。
「這段日子以來,妳心裡只有那個『他』,充塞著的只有怨恨。『妳』消失了,妳的世界,包括身邊的家人朋友也消失了。」
那男子微笑着,「若不想再看到那個令妳不安的『他』和『她』,重新尋回消失了的『妳』,放下『他』吧。只有放下,才能繼續妳的路,也才能走得更遠、更好!」
儀就這樣痛快地哭了一場,待她再次抬起頭來,那男子早已不知所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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